故乡恩施的冬天漫长而寒冷。当农民收完庄稼,当河水开始结冰,当北风吹落最后一片树叶,冬天迈着沉重的步子来了,奶奶就背上背篓,带着镰刀上山捡拾柴火。等到柴房里的树干和树根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,她才放心地停下来,不再上山。
隆冬腊月,大雪如期而至,经历了春耕、夏作、秋收,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的父母,也可以享受难得的清闲了。无数大雪纷至的夜晚,装满木柴的火炕火焰熊熊,满屋温暖如春。围着火炕取暖,成了一家人抵御严寒的惟一方式。
这时的母亲,总会在火炕旁飞针走线,默默地为我们兄妹做棉鞋;而父亲则为我们讲故事、猜谜语,儿时的记忆中,他总有讲不完的故事,说不尽的笑话;奶奶则不时往火炕里埋上几个土豆或红薯,等到烧熟后,剥开其焦黑的外皮,香味便扑鼻而来,令我们几个小馋鬼垂涎欲滴。刚剥好的太烫,奶奶就放在火炕边上凉着,我那时最机灵,总是偷偷瞧准最大的,等着稍微冷后,就第一个抢到手中,现在想来,一点“孔融让梨”的风度也没有。
故乡的雪积到最厚时能有两尺多,我们兄妹几人常常到外面堆雪人,打雪仗,我的耳朵、手指、脚趾都长满了冻疮,冻疮发作时奇痒无比。我不停地跺脚揉捏,恨不得将冻疮踩碎掐掉。每当这时,奶奶总会将我抱在怀中,让我把手脚伸到火炕边去烤,一边烤一边帮我揉搓,火炕和奶奶温暖的怀抱,似乎都有一股神奇的魔力,很快就将我带入甜甜的梦乡。
在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,天寒地冻,我和哥哥、嫂子迫不及待地回到故乡。当走进家门时,却发现火炕冷冷清清,父母早已准备好干净的铝盘炉,因为他们怕火炕里的柴灰会弄脏我们穿得还算时尚的衣服。面对炉子上的各种水果和零食,我没有胃口,却在固执地想念那些用柴火烧的土豆和红薯。还是母亲心细,她看出了我的心思,赶紧催促父亲去烧火炕。当全家人围炕而坐时,那种久违的温馨立即涌上心头。我们谈论着生活的变迁、工作的感受,父母满面微笑,沧桑的脸上尽是满足和幸福。
转眼间,离开家乡已经十多年了,我对故乡的记忆依然很质朴,质朴得如同一幅素雅的山水画,流露出无法言说的从容和淡泊。故乡那暖暖的火炕、香香的土豆,总让我回味无穷,它带给我温暖、清新、飘逸的感受,就像汹涌的波浪,时常在我心头起伏荡漾,无法平息。常常幻想,偷得浮生半“月”闲,在一个飘雪的黄昏,回到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故乡,回到那个暖暖的火炕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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