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3日,中央指导组专家组成员、中国工程院院士、天津中医药大学校长张伯礼,在武汉接受了人民日报新媒体的专访。
疫情防控形势接下来会如何发展?大家什么时候才能“摘口罩”?新冠病毒会不会常态化,变成慢性病?看这位已在抗“疫”一线奋战一个多月的老兵怎么说。
●新增病例到什么时候才能“清零”?
张伯礼:我们分析了疫情演变数据,目前来看,全国除湖北以外其他地区,2月底新增病例基本“清零”;
湖北省除武汉市以外其他地区,3月中旬估计能基本“清零”;
武汉市有希望到3月底实现基本“清零”。
从疫情整体发展趋势看,是这样的。但是,“清零”也不是绝对的,偶尔还是会出现几个新增病例。
●什么时候才能“摘口罩”?
张伯礼:估计4月底除了湖北以外,全国其他省市基本就可以摘口罩恢复正常生活生产秩序。湖北省特别是武汉市,可能要比全国晚1个月左右。但是,我不主张那么着急摘口罩,即使复工复产,恢复正常秩序了,口罩还是慢一点摘比较好。就算全国都“清零”了,少聚集、勤洗手、戴口罩的好习惯,也要保持一段时间。毕竟,现在疫情下半场国外的形势还是很严峻,要防范输入性病例。
我希望,大家不要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什么时间摘口罩这个问题上,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才是最重要的。
●在武汉一个多月,都干了哪些事?
张伯礼:1月27日我刚到武汉的时候,形势非常严峻、复杂:患者和非患者混在一起,发热的、留观的、密接的、疑似的,这“四类人”很多都没有被隔离,非常混乱。大医院被挤爆,排队几小时看不上病,确诊病例也住不了院,一床难求……
当时我们就向中央指导组提出,分层分类管理,集中隔离,分别处理。同时,对于确诊患者也要分类管理,轻症、重症分开治疗,可以占用学校、酒店,这样可以有效地利用有限的卫生资源。但是,当时很多患者因为没有确诊,就没有得到有效的救治,只是被简单隔离了,情绪恐慌、救治无助。当时我们根据以往经验就建议,对“四类人员”全部给中药,因为无论是对于普通感冒、流感,还是新冠肺炎,中药都是有一定疗效的。先吃上药稳住情绪,一二天退热了,就有信心了。
之后,随着确诊患者越来越多,一床难求,解决不了应收尽收的问题,专家建议建立方舱医院收治轻症患者。我和刘清泉教授写了请战书,提出中医药进方舱,中医承办方舱医院。中央指导组同意后,我们就组建了第一支中医医疗队,由天津、江苏、河南、湖南、陕西的209位中医专家,筹建了江夏方舱医院,里面主要采用中医药综合治疗。取得经验后,现在所有的方舱医院几乎都在使用中药了。
目前,工作重点放在了对重症患者的救治上,中央指导组下达指示,组建中西医联合会诊组,对武汉市的重症病人进行一对一会诊,建立一对一包括中医药的诊治方案。经过几轮会诊,目前看还是有效果的,武汉患者死亡人数在逐步下降,从百位降到几十了。
现在,我们又在考虑恢复期的病人。一些出院的病人特别是重症患者康复问题。有的出院了,但还有症状,咳嗽、喘憋、心悸、乏力等;有些肺部感染渗出吸收不完全,有的免疫功能紊乱等。我们就在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、武汉市中医院建立了新冠患者康复门诊,专门管理治疗这部分病人。在中国工程院和有关单位支持下,我们还组织了武汉协和医院、武汉市中医院共同建立湖北感染新冠的医务人员康复管理平台,这将是今后一两年的任务。
●如何看待此次疫情中,关于中西医孰强的争论?
张伯礼:在这场战“疫”中,中医和西医是非常和谐的。特别是在重症病人的抢救过程中,以西医为主,中医为辅,但是有时辅助也起关键作用,已经有很多例子了。医疗队里的中医西医不分你我,谁有办法谁上,能够挽救病人的生命,这才是我们共同的目的。
在疫情如此严重的时候,往往是局外人还在争论中西医到底谁强谁弱,谁优谁劣,既无聊又无意义。中医西医各有长处,优势互补,人命大于天,能救命才是最重要的。
●江夏方舱医院整体救治情况如何?
张伯礼:截至目前,江夏方舱医院累计收治了五百多位患者,主要是以轻症为主,占七八成吧。其中,已经出院二百多位患者了。还有一百多位患者最近陆续也要出院了。
最让人欣慰的是,江夏方舱医院目前收治的所有患者中,没有一个转为重症的,医护人员也是零感染。
●现在,被感染医护人员的救治情况如何?
张伯礼:医护人员被感染,大部分是发生在一月份。当时病人高度集中,秩序混乱,医护人员满负荷、高强度工作,防护物资也不够。
现在防护措施、物资都跟上了,一线医护人员的工作负荷也减轻了,被感染的情况就很少了。
目前,被感染的医护人员大部分已经治愈出院,还有一部分仍在救治。我们还将为被感染的医务人员建立一个健康管理平台,在未来一到两年,追踪他们的健康状态,以中西医结合的干预方式,帮助他们更好康复。我们希望能为被感染的医护人员提供必要的帮助,以回报他们的付出和牺牲。
●新冠病毒会不会常态化,变成慢性病?
张伯礼:新冠病毒到底会不会常态化,目前还不好说,需要继续加强流调和基础研究,毕竟目前我们对它的了解有限。
但是,冠状病毒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绝不会就此终止。自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现它以來,大多数时间都比较温和,但近二十年它几次变异都形成了大规模疫情,损失巨大。所以,我主张要持续研究冠状病毒感染的机制,研发广谱抗冠状病毒的药,以不变应万变。现在我们也正在抓紧时间做这件事。
●跟SARS相比,新冠肺炎的治疗难度在哪里?
张伯礼:跟SARS相比,新冠病毒更“狡猾”、更“多变”、也更让人“猜不透”。
发病初期,病情看上去并不是很重,但是到了一定阶段,就会急转直下。新冠病毒传播性比SARS更强,发病人数、死亡人数也比SARS多得多。而且,患者治愈后会出现“反复”,有一定比例的患者出院以后又“复阳”了。重症患者康复问题也较SARS复杂。
但我们还是要有信心,毕竟出院后“复阳”的患者是少数。而且,“复阳”患者的治疗也相对容易,基本治疗几天后就会“转阴”。康复也将是今后研究的重点问题。
●这次疫情,我们应该吸取哪些教训?
张伯礼:首先,要强化源头治理。要杜绝一切野生动物的市场交易,严禁食用陆生的野生动物。这次疫情教训太深刻了,我们一定吸取教训,不能像当初SARS一样,转头就忘了。
其次,现有《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》也需修订。这次疫情暴露出一个很大的问题,疫情出现了,谁来报?报给谁?现在机制不顺,层层上报、层层审核、层层淡化,到中央都衰减变味儿了,影响中央决策。回过头来看,新冠肺炎在去年12月底、1月初人传人的现象已经很明显了。那时还说是“有限人传人”、“局势可控”,就有问题了,丧失了防控最佳时机。
再就是,基层社区的卫生能力明显不足。那么多人,一发热就往大医院跑,如果社区的医疗卫生设施足够强,发挥“拦阻干预”作用,疫情可能会在早期得到有效控制,强基层要真正落地。
另外,检测权限集中、试剂盒短缺严重影响了确诊救治,防控物资明显短缺、调配机制滞后、应急系统响应及运营都需要极大改善。
最后,我想提醒的是,疫情过后也别遗忘了中医药,还是要继续推进中医药事业的发展。在近日中国-世卫组织的疫情考察专家组中沒有中医药专家,疫情报告中,中医药几乎沒有涉及,这令人十分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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